第一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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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人品大爆發，一下子寫了好多。估計明天會沒力氣寫了，不過下一章會寫思平與念卿的故事。喜歡看他們的朋友一定會喜歡的。
聖誕夜，波士頓，狄宅。
聖誕節前不久，波士頓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城市都被白色包裹的嚴嚴實實。在暖意融融的郊外狄宅之內，許久未曾齊聚過的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坐在餐桌前，喝著紅酒，吃著火雞，還有特意準備的各式中式美食，說說笑笑的，很是喜慶。
“念卿，來，來，吃啊，怎麽都不動筷子？不合胃口嗎？”
“啊，不是，阿姨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我從小吃到大，怎麽會不合胃口。只是這些年養成了習慣，晚上我一直都吃的不多。”
“媽，你不懂。晚上吃得多，血液都會跑去胃裏幫助消化，到不了腦子裏，腦子就轉不快了，會變笨的。哥他搞科研的，還要教學生，用的都是腦子，所以不能多吃。”
思安一邊往嘴裏塞著火雞肉，一邊回答。韓婉婷正想說話，冷不丁就聽身邊的女兒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那你還吃這麽多？小心大學畢不了業。”
思安一聽，立刻對著母親誇張的大叫起來：
“媽，你看姐呀！蠻好的節日裏高高興興地，她還咒我！媽，你趕快趁姐姐還貌美如花的時候找個男人把我姐給嫁了吧，不然等她人老珠黃了，肯定沒男人能受得了她這副怪脾氣的！”
“狄思安！找打是不是？”
“是你先挑釁我的，我這是正當防衛好不好？”
姐弟兩人眼看著就要在飯桌上吵起架來，韓婉婷連忙敲了敲桌子，大聲喝道：
“哎，哎，哎！還有沒有規矩？大過節的吃著飯呢，吵什麽吵？都多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吵嘴，也不怕念卿笑話！思安，乖乖吃你的火雞，少說怪話！”
“媽！你偏心！姐姐先說我的，你怎麽不說她？”
“閉嘴！就你話多，那麽大的火雞還塞不住你的嘴。”
韓婉婷瞪著兒子柳眉一豎，思安見勢不妙，連忙乖乖的閉嘴，鼻子裏哼哼著，大口大口的吃著火雞。狄爾森慢斯條理的吃著盤子裏的飯菜，不說話，目光在女兒與念卿如出一轍的僵硬表情上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出了點什麽，嘴角邊不由得掛上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韓婉婷熱情的往念卿的盤子裏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笑著說：
“現在放假，又不用做學問，多吃一點沒關系。阿姨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吃糖醋排骨，今天知道你要回來，特地為你做的，來，嘗嘗。你看你，這些年一定只顧著工作，沒好好的照顧自己，清瘦了許多。老這麽瘦可不行，工作也是要有力氣才能做的，一定要多吃一點，養得壯些，知道嗎？”
念卿微笑著點點頭，非常配合的將那塊糖醋排骨大口吃了下去。韓婉婷慈愛的看著這個幾乎當成自己大兒子一般養大的孩子，撫了撫他的頭，欣慰的笑了，一邊往他的盤子裏夾菜，一邊笑瞇瞇的說道：
“念卿啊，你今年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學問是做不完的，可你不能因此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再說了，成了家之後，還是可以繼續做學問，搞科研的嘛！你看孝章，和你一樣大，如今兒子都快上小學了。”
念卿低著頭不說話，只是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無奈。而思平的表情更加的冷靜，冷靜的，甚至有點……冷酷。韓婉婷並未察覺出這種詭異的變化，而是繼續熱情的說道：
“上次我給你陸伯伯打電話，他跟我提過，他那小女兒今年剛從麻省理工碩士畢業。我見過那姑娘，人長得很甜，又懂事，她家的家世也好，年齡又比你小些，和你很般配。要不過些日子，你們兩個見見面？覺得可以的話，你們就好好發展發展，明年的這個時候，就可以定個日子結婚了。你看怎麽樣啊？”
“謝謝阿姨的好意。只是，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有什麽打算呢？繼續深造？還是繼續搞科學研究？我說念卿啊，別學人家外國人什麽獨身的想法。咱們雖然身在國外，可骨子裏流著的還是中國人的血。中國人嘛，到了年齡就該做應該做的事情。只要有喜歡的人，那就結婚嘛。幹什麽要拖啊拖的浪費時間呢？”
“媽，你可是從小受國外教育的，怎麽現在也學著封建大家長的那一套搞逼婚了？有意思嗎？這裏是美國，你應該入鄉隨俗。”
“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媽，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眼裏，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媽，知道哥和姐為什麽平時不敢回家嗎？就是怕聽你說這些事情。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沒準心裏都有人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跟在後頭瞎摻和，多沒意思！萬一拉錯了線，他們的婚姻不幸福，將來你負責嗎？”
“哎！小子！怎麽跟你媽說話呢？你媽我是那麽隨便拉紅線的人嗎？我看人很準的，那姑娘是真的很不錯，人品好，家世好，學問好，不管跟誰說，都是沒得挑的好姑娘！我想介紹給你哥，難道是害他嗎？真是的……逸之！你別光坐在那兒笑啊！也不管管你兒子，都聽聽他說了些什麽！”
母子兩個吵吵鬧鬧的打著嘴仗，讓聖誕夜的氣氛又熱烈了幾分。狄爾森聽著妻兒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一直笑而不語。直到妻子提出了抗議，他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
“婉婷，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越來越像爸爸了。”
“啊？什麽意思？怎麽又扯到爸爸那兒去了？爸爸和姆媽去澳洲叔叔那兒過節，和我說的這個事情有什麽關系嘛！”
“穆然不也是人品好，家世好，學問好，不管誰說都是沒得挑的好丈夫人選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和我結婚？”
此言一出，韓婉婷立刻吃癟。剛才還吹胡子瞪眼的她，像被一下子戳破了氣的氣球，登時沒了聲音。狄爾森如此直白的在孩子們面前提起她年輕時幹過最驚天動地的事情，讓她很有些不好意思，便用腳輕輕的踢了踢丈夫，不無嗔怪的低聲道：
“哎，不要在孩子們面前拆我的臺好不好？我在說念卿的事情，不要扯到我身上嘛。”
狄爾森笑著朝她盤子裏夾了一塊西蘭花，笑道：
“我不是拆你的臺。我是要你明白，孩子們都大了，心裏都有自己的想法，已經不是我們做父母長輩的能夠左右的了。要是爸爸當年能左右的了你，今天還有我們這一大家子嗎？兒孫自有兒孫福，順其自然就好。”
“可那個姑娘真的很好嘛。我把念卿當自己的兒子，看到那麽好的姑娘，我當然想著趕緊弄來給咱們念卿嘛。萬一讓別人搶走了，將來我非懊惱死掉不可。”
她低聲的嘟囔著，卻也說不出多少反駁的話。因為丈夫的話當然是有道理的，她作為這個道理的忠實實踐者，自然身有體會。但是，也許是自己做了父母的緣故，見到兒女大了，也會不由自主的開始催促兒女的婚事。尤其是見到身邊有與自己兒女適齡的婚配對象，她都會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媽，那是哥的婚事，找對象也不是上超市買菜要用搶的好不好！真是喜歡的哥的人，才不會輕易被別人搶走呢！是不是，姐！”
思安大聲的對思平叫著，很是義正言辭卻得不到姐姐的半點支持。思平橫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沈默著吃著盤子裏的聖誕大餐。思安見姐姐沈默以對，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幾圈，然後對著念卿道：
“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念卿的眼睛下意識的往思平的臉上瞟去，見到她低垂著頭，一口一口的吃著菜，仿佛絲毫不介意，或者說絲毫沒關心過他的感情歸屬，心上如同被重錘猛擊，痛得他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勉強朝思安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思安的眼睛來回的在念卿與思平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了看起來很不好受的念卿身上。他看著念卿，想了一會兒，似是在計算著什麽。這時，韓婉婷剛想要開口說話，思安眼疾腦快，連忙插了進去，大叫著道：
“媽，你想抱孫子也不用逼著我哥吧！再說了，你這媒婆當得實在不專業，真要拉紅線的話，也應該先考慮我姐！哥他現在才30歲，年輕有為，人長得又是一表人才，絕對的黃金單身漢，追求他的女人多了去了。我看我哥就算是40歲的時候結婚，照樣有大把大把的美女前赴後繼，根本不用你操心嘛。
倒是我姐，你看她，都這把年紀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也不知道在等什麽，難道是在等天上掉下一個男人來？孝章姐姐23歲的時候就嫁人了，我姐明年也要23歲了吧，卻連個嫁人的對象都不知道在哪裏呢！媽呀，你要操心的話，還是先關心關心我姐才對吧！”
他這席話，絕對是在老虎頭上撲蒼蠅，實實在在的觸到了思平的痛處。只聽“哐啷”一聲，她扔下了手裏的刀叉，看著思安冷冷的道：
“狄思安！你不說話能死是不是？”
思安也是個不怕死的家夥，見到姐姐動怒，反而很是高興，也放下了手裏的刀叉，雙手抱胸，擡著下巴回答道：
“不會死，但是會瘋！姐，你懂不懂人權？我有自由發表我想法的權利，你無權限制我的言論自由！”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無權對我的人生發表任何意見！”
“我是無權幹涉你的人生，可是，這麽多年了，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樣自苦。你這麽做，心裏好受嗎？”
“好受不好受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思平漠然的扭過頭去，起身要走，顯然不願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思安見姐姐要走，蹭的一聲站起身，大聲的在她身後說道：
“如果你不是我姐姐，你以為我會在乎你好受不好受嗎？”
他的話，讓思平停下了腳步，慢慢的回過身，望著自己的弟弟，眼神很覆雜。她的臉上不再有先前的冰冷，而是多了一抹動容，輕聲的說道：
“快吃飯吧，剛才還嚷著餓死了的家夥。我吃飽了，先上去了。晚安。”
見她又要離開，思安想了想，用力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叫道：
“姐，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如果你喜歡他，就該讓他知道。就算他對你沒有感覺，這個‘死刑’也算判的明白。你總這麽一個人悶著，難道他就會明白嗎？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然後你一個人傷心的孤獨終老嗎？你看得下去，可我不行！”
“思安！”
“姐！早知道會讓你這麽難過，性格大變，我應該早一點說出來的。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總愛和我玩鬧，總愛和我開玩笑的姐姐！我想以前的姐姐回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姐！既然回來了，索性就趁這個機會說清楚，將來男婚女嫁也算各不相幹，何必死抱著那棵又笨又呆的大樹不放？”
“你，你放開我！我不要，死也不要！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停！停！停！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姐弟兩人的拉拉扯扯的拉鋸戰被一頭霧水的韓婉婷斷然叫停。她完全迷茫的看著一雙兒女，只見兒子臉上一反先前玩鬧的神態，緊緊地拉著姐姐的手，難得露出懊惱氣憤的神情，而女兒則眼中含淚，表情緊張，使勁的想要掙脫弟弟的手。她被孩子們的言行給弄糊塗了，於是連忙上前拉開了他們，皺著眉頭說道：
“你們姐弟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怎麽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思安，你讓你姐姐說什麽？你知道你姐姐為什麽這些年性情大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兩個快點給我說清楚！”
“媽，沒什麽。你別聽思安胡說。我，我有點累，我先上去了。”
思平說著就要走，被眼疾手快的思安一把拖住。然後他拉著姐姐的手，使勁的將她拖到似懂非懂的念卿面前，不顧姐姐的拼命掙紮，對著念卿大聲的說道：
“哥，對不起。有件事情瞞了你很久，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告訴你。它可能會讓你感到困擾，可我不能再看著我姐就這麽在痛苦中生活。哥，我姐她……姐，你別攔我，你讓我說……哥，我姐她一直喜歡你，一直一直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了！”
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只有眾人的呼吸聲在房間裏此起彼伏。韓婉婷錯愕不已的張大了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轉頭去看丈夫，卻意外的看到丈夫平靜無波的面容，那神情上分明是有著對這一切早已洞悉掌握的篤定與泰然。
還沒等韓婉婷回過神來，就聽女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身朝著樓上飛奔而去。念卿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傻傻的站在桌邊毫無反應。思安見狀，急得朝他大叫道：
“哥！你怎麽還站在這兒啊！還不去追？！”
仿佛是一個餓了很久的乞丐突然得到了一桌滿漢全席，念卿的腦子轉了又轉，一再的回想著剛才自己的耳朵到底有沒有聽錯，不論他想多少遍，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愛了很久的女孩居然也一直愛著他，一直愛著他啊！這個事實讓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巨大的喜悅如同突如其來的浪頭猛地朝他打去，打得他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思安見這個未來可能要成為他姐夫的男人還站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傻楞楞的不動，心急如焚的沖到他面前，急切的解釋道：
“姐姐剛上高一那年，有一回我和她一起偷偷跑到大學去看你，想給你一個意外驚喜。我們去的時候，就看見你在和一個女同學說話，我們就躲起來想等你們說完話了再現身。沒想到，這個時候，我們聽見了你對那個女孩說什麽你不會喜歡瘋瘋癲癲的女孩，你喜歡文靜、大方、優雅的女生。然後，我們都還看見了你和那個女孩接吻……
那天，姐姐死活要我發誓，絕對不許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否則這輩子都不會認我做弟弟。我發誓了，因為我不想讓姐姐傷心，也因為我不想失去姐姐。可是，我沒想到，從那以後，姐姐的性情大變。她變得不再愛說笑，不再和我打鬧，變得舉手投足之間都像個優雅的淑女，變得連最起碼的喜怒哀樂都像繃上了一層面紗，看起來那麽的不真實。
媽老覺得奇怪，不知道姐姐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外人也都誇姐姐優雅大方，十足十的是個淑女。可是只有我知道，她那是在刻意的改變自己，她想讓自己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女孩。
知道為什麽每次你回家，姐姐都對你很冷淡嗎？不是因為姐姐不喜歡你了，而是因為太喜歡，喜歡的在你面前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心裏很高興能見到你，可是她又不敢太放肆，生怕自己的瘋瘋癲癲讓你討厭，所以她只能忍著，憋著，裝出一副淡淡的模樣，以最優雅大方的姿態展現給你。
可是，這些年，你卻總是很少回家。每次聽說你都不會來，她都會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掉眼淚。有時候我看她那個樣子，會忍不住想要告訴你，可是都是姐姐攔著我，說，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如果告訴了你，會讓你有負擔。她不願那麽做，寧願自己一個人悶著，苦著，然後把自己憋成了這副樣子。別人看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可我看她，簡直就是封閉自己的苦行僧。
哥，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姐，如果你不喜歡，如果你心裏已經有其他人了，那麽，我請求你，當面和她說清楚，給她一條活路，讓她徹底的放下你，去尋找自己的新的人生。如果你也喜歡她，那請你一定好好的待她，尤其要向她解釋，為什麽你會和另外一個女人接吻。只要姐姐接受了你的解釋，我也會接受你的，絕對不會向你討還害姐姐傷心了那麽多年的債！”
思安說話的時候，很認真，很嚴肅，沒有半點平時不正經的樣子，而是像個慈愛的兄長在維護自己心愛的小妹。念卿聽完了他的話，心中湧動著的已不僅僅是後悔與愧疚，還有滿滿的感動與憐惜。他用力的握住了思安的手，動容的低聲道：
“謝謝你，思安。謝謝你今天把你藏了這麽久的秘密告訴我。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輩子，我不會再讓她為我落一滴眼淚。若是我做不到，你可以狠狠地揍我，我絕不還手。”
“但願這輩子我都沒這個機會。”
“謝謝！”
念卿說完這句話，立刻飛身朝著樓上思平的房間跑去。這時，他聽見了身後傳來了思安意味深長的話語：
“祝你好運，姐夫！”
他頓了頓，回頭望向思安，朝他露出一個感謝的笑意，隨後頭也不回的跑上了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思安這才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重新回到了餐桌邊，抓起一個雞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還搖著頭嘀咕著：
“哎呦我的媽呀，頭一回要說那麽多肉麻的話，可累死我了。”
“幹得不錯。”
“那當然。你答應我的哦，一部別克車，不能食言啊！”
“早就準備好了，車子已經停在車庫裏了。給！”
一道銀光從狄爾森的手中拋出，穩穩的落在了思安的手中。那是一把鑰匙，別克轎車的鑰匙。思安拿著手裏的鑰匙，朝父親晃了晃，笑著道了謝，大口的朝自己嘴裏胡亂塞了幾口菜，便忙不疊的離席要去和自己的新車打招呼。很快，思安年輕跳躍著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後，餐廳裏就只剩下了神色各異的狄氏夫婦二人。
韓婉婷震驚無比的聽完整個故事，她學新聞出身，綜合了所聽到的這些片段與每個人的表情與反應，她已經完全整理出了一個脈絡清晰的愛情故事的經過。其實女兒瞞著她愛上了念卿並沒有讓她感到氣憤，讓她感到極為沮喪與氣憤的是，整個家裏，似乎除了念卿之外，她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人，而且最後還是丈夫與兒子的聯手合作，才讓這個被隱瞞了很多年的秘密真相大白。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徹底的想明白了這些年一直掛在丈夫嘴邊那高深莫測的笑意意味著什麽，也弄懂了他老是說一半藏一半的事情是什麽。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說！想到這些，韓婉婷忍不住恨恨的朝丈夫的胸前用力的捶了幾下，越想越覺得不解氣，於是又狠狠地在他腰眼裏掐了幾把，忿然道：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害我像個傻瓜一樣還為念卿拉紅線做大媒！”
狄爾森被她掐得呲牙咧嘴，連忙抓住了她的手，固定在自己的手中，低叫道：
“哎，哎，哎，輕點輕點！我早跟你說過兒女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誰叫你不聽。”
“我怎麽會知道平兒喜歡他！你又沒跟我說過，問你你又不答，老是高深莫測的對我笑，讓我猜。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那麽多？！”
“你是‘新聞女神’啊！向來有敏銳的新聞觸感和對身邊事細致入微的觀察力，難道你都沒看出來平兒和念卿之間微妙的感情互動嗎？”
“我哪裏會想到他們，他們真的會喜歡對方嘛！我以為，我一直以為……”
“你以為什麽？以為念卿會是第二個穆然嗎？不錯，念卿的確像極了穆然，可我們的女兒卻一點也不像你。因為，從她睜開眼睛開始，身邊就有念卿的存在。更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狄爾森。”
他低聲笑著，將妻子輕輕的攬進懷抱。一想到過去年輕時的時光，他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的變得溫柔。韓婉婷擡頭看他，看見了他那雙藍眼睛裏流動著的笑意與溫情，想起當年的往事，心頭便似被萬丈陽光灑滿。她有些嬌羞的輕啐了他一聲，笑罵道：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別東拉西扯的，你和思安瞞著我的事，我還要找你們算賬呢！”
“算什麽帳呀！我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這兩個孩子！”
“什麽意思？”
“這是我給念卿的小小考驗，也是給我們平兒一個充分自由的空間。”
“怎麽，你是怕他們也會像我和穆然那樣嗎？”
“我當然要考慮這一點，我可不想當年的錯誤再一次發生在我們的女兒身上。那不僅僅是對念卿不公平，也是對我們女兒的一次情感傷害。念卿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會提出要遠離思平，讓思平在沒有他的環境下成長，讓她能夠接觸到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只有接觸多了，才會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男人。如果等她長大之後還是覺得他最好，那時他才會回到她的身邊，永遠的陪著她，愛護她。”
這時，韓婉婷總算弄明白了為什麽當初念卿會堅決的提出要轉學，要離開他們那麽遠，到加州去上學。原來，是為了思平。結合前後的因果關系，她恍然大悟的說道：
“所以那個時候你也沒有反對，而是支持他的決定。”
“當然。因為念卿和我很深入的談過，我很早就知道他的想法。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深刻的考慮過。但是，最後我還是決定同意他的請求。因為，我也想看看，他對平兒的感情到底深到什麽程度，到底他會如何去守住這段可能看不到未來的感情。不過，我也帶著幾分私心，希望平兒也能借這段分開的時間，多看看身邊的人。也許她會看到比念卿更適合她，她也更喜歡的男人。
我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平兒會誤會念卿，為了他還性情大變。原來還想再等些日子，現在看她老這麽憋著，怕她憋壞了，所以才決定讓思安趕快把事情挑明，早點促成他們的好事。反正平兒也畢業了，這個時候結婚也不算太早。”
“就你鬼心眼多！你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她從小就是實心眼，別看她小時候瘋瘋癲癲的愛胡鬧，可要是喜歡什麽就喜歡什麽，從來不會三心二意。”
“我當然知道她是這個脾氣，可我還是要看看，她對念卿到底是真的愛，還是只是單純的依賴。另外，考驗一下念卿對她的情意是不是足夠堅定。一個那麽年輕有為的男人，只身在外，外面的世界那麽大，誘惑那麽多，能不能對一個女人做到忠貞不二，心智堅決，這可是不好說的。”
“念卿也是你從小看到大的，怎麽就這麽不放心呢？”
“我當然不放心，因為他是男人，平兒是我女兒。”
“都怪你！非要搞出這些花頭出來，你看，好好的把我們平兒弄得這麽辛苦，平白的讓這對老早就可以定情的小兒女誤會重重，差點要分開！還算好，最後沒弄巧成拙，也算是皆大歡喜，不然你到哪裏去賠一個這麽好的女婿給我？別說平兒不答應，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他哈哈的仰頭大笑，然後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輕的與她的碰了碰，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道：
“不管怎麽說，這樁公案到今天，雖有阻礙，但也算是圓滿收官，我也好功成身退了。兒女們的幸福，也就是我們做父母的幸福了。我親愛的太太，你說是不是啊？”
她笑著回頭朝樓上看了看，然後轉頭回來作勢瞪了一眼丈夫，拿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酒，嗔道：
“哼！看在你為孩子們這麽用心良苦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多謝太太的深明大義，鄙人感激涕零。”
他誇張的做著鬼臉，惹得她輕笑不已。他看著她已然帶著歲月印跡的笑容，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她年輕時那張純凈無暇的面孔，心下無限的感慨，於是收了玩笑之心，端起了酒杯，認真的對她說道：
“婉婷，謝謝你，這麽多年來，一直陪在我的身邊，為我生兒育女。我敬你，祝你聖誕節快樂！”
她看著他那雙永遠讓她心動的藍眼睛，溫婉的笑了，傾身湊到他的身前，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吻，然後無比溫柔的輕聲回答道：
“我也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讓我能有今天這樣快樂的生活。敬你，聖誕節快樂！”
柔和的燭光在微微的空氣流動中輕輕搖曳著，讓投射在墻壁上那對親吻在一起的人影看起來忽明忽暗。純白的聖誕夜，粉紅的男女情。在樓上樓下的溫情中，在零點敲響的鐘聲裏，迎來了令人難忘的1968年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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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人品大爆發，一下子寫了好多。估計明天會沒力氣寫了，不過下一章會寫思平與念卿的故事。喜歡看他們的朋友一定會喜歡的。
聖誕夜，波士頓，狄宅。
聖誕節前不久，波士頓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城市都被白色包裹的嚴嚴實實。在暖意融融的郊外狄宅之內，許久未曾齊聚過的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坐在餐桌前，喝著紅酒，吃著火雞，還有特意準備的各式中式美食，說說笑笑的，很是喜慶。
“念卿，來，來，吃啊，怎麽都不動筷子？不合胃口嗎？”
“啊，不是，阿姨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我從小吃到大，怎麽會不合胃口。只是這些年養成了習慣，晚上我一直都吃的不多。”
“媽，你不懂。晚上吃得多，血液都會跑去胃裏幫助消化，到不了腦子裏，腦子就轉不快了，會變笨的。哥他搞科研的，還要教學生，用的都是腦子，所以不能多吃。”
思安一邊往嘴裏塞著火雞肉，一邊回答。韓婉婷正想說話，冷不丁就聽身邊的女兒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那你還吃這麽多？小心大學畢不了業。”
思安一聽，立刻對著母親誇張的大叫起來：
“媽，你看姐呀！蠻好的節日裏高高興興地，她還咒我！媽，你趕快趁姐姐還貌美如花的時候找個男人把我姐給嫁了吧，不然等她人老珠黃了，肯定沒男人能受得了她這副怪脾氣的！”
“狄思安！找打是不是？”
“是你先挑釁我的，我這是正當防衛好不好？”
姐弟兩人眼看著就要在飯桌上吵起架來，韓婉婷連忙敲了敲桌子，大聲喝道：
“哎，哎，哎！還有沒有規矩？大過節的吃著飯呢，吵什麽吵？都多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吵嘴，也不怕念卿笑話！思安，乖乖吃你的火雞，少說怪話！”
“媽！你偏心！姐姐先說我的，你怎麽不說她？”
“閉嘴！就你話多，那麽大的火雞還塞不住你的嘴。”
韓婉婷瞪著兒子柳眉一豎，思安見勢不妙，連忙乖乖的閉嘴，鼻子裏哼哼著，大口大口的吃著火雞。狄爾森慢斯條理的吃著盤子裏的飯菜，不說話，目光在女兒與念卿如出一轍的僵硬表情上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出了點什麽，嘴角邊不由得掛上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韓婉婷熱情的往念卿的盤子裏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笑著說：
“現在放假，又不用做學問，多吃一點沒關系。阿姨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吃糖醋排骨，今天知道你要回來，特地為你做的，來，嘗嘗。你看你，這些年一定只顧著工作，沒好好的照顧自己，清瘦了許多。老這麽瘦可不行，工作也是要有力氣才能做的，一定要多吃一點，養得壯些，知道嗎？”
念卿微笑著點點頭，非常配合的將那塊糖醋排骨大口吃了下去。韓婉婷慈愛的看著這個幾乎當成自己大兒子一般養大的孩子，撫了撫他的頭，欣慰的笑了，一邊往他的盤子裏夾菜，一邊笑瞇瞇的說道：
“念卿啊，你今年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學問是做不完的，可你不能因此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再說了，成了家之後，還是可以繼續做學問，搞科研的嘛！你看孝章，和你一樣大，如今兒子都快上小學了。”
念卿低著頭不說話，只是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無奈。而思平的表情更加的冷靜，冷靜的，甚至有點……冷酷。韓婉婷並未察覺出這種詭異的變化，而是繼續熱情的說道：
“上次我給你陸伯伯打電話，他跟我提過，他那小女兒今年剛從麻省理工碩士畢業。我見過那姑娘，人長得很甜，又懂事，她家的家世也好，年齡又比你小些，和你很般配。要不過些日子，你們兩個見見面？覺得可以的話，你們就好好發展發展，明年的這個時候，就可以定個日子結婚了。你看怎麽樣啊？”
“謝謝阿姨的好意。只是，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有什麽打算呢？繼續深造？還是繼續搞科學研究？我說念卿啊，別學人家外國人什麽獨身的想法。咱們雖然身在國外，可骨子裏流著的還是中國人的血。中國人嘛，到了年齡就該做應該做的事情。只要有喜歡的人，那就結婚嘛。幹什麽要拖啊拖的浪費時間呢？”
“媽，你可是從小受國外教育的，怎麽現在也學著封建大家長的那一套搞逼婚了？有意思嗎？這裏是美國，你應該入鄉隨俗。”
“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媽，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眼裏，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媽，知道哥和姐為什麽平時不敢回家嗎？就是怕聽你說這些事情。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沒準心裏都有人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跟在後頭瞎摻和，多沒意思！萬一拉錯了線，他們的婚姻不幸福，將來你負責嗎？”
“哎！小子！怎麽跟你媽說話呢？你媽我是那麽隨便拉紅線的人嗎？我看人很準的，那姑娘是真的很不錯，人品好，家世好，學問好，不管跟誰說，都是沒得挑的好姑娘！我想介紹給你哥，難道是害他嗎？真是的……逸之！你別光坐在那兒笑啊！也不管管你兒子，都聽聽他說了些什麽！”
母子兩個吵吵鬧鬧的打著嘴仗，讓聖誕夜的氣氛又熱烈了幾分。狄爾森聽著妻兒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一直笑而不語。直到妻子提出了抗議，他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
“婉婷，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越來越像爸爸了。”
“啊？什麽意思？怎麽又扯到爸爸那兒去了？爸爸和姆媽去澳洲叔叔那兒過節，和我說的這個事情有什麽關系嘛！”
“穆然不也是人品好，家世好，學問好，不管誰說都是沒得挑的好丈夫人選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和我結婚？”
此言一出，韓婉婷立刻吃癟。剛才還吹胡子瞪眼的她，像被一下子戳破了氣的氣球，登時沒了聲音。狄爾森如此直白的在孩子們面前提起她年輕時幹過最驚天動地的事情，讓她很有些不好意思，便用腳輕輕的踢了踢丈夫，不無嗔怪的低聲道：
“哎，不要在孩子們面前拆我的臺好不好？我在說念卿的事情，不要扯到我身上嘛。”
狄爾森笑著朝她盤子裏夾了一塊西蘭花，笑道：
“我不是拆你的臺。我是要你明白，孩子們都大了，心裏都有自己的想法，已經不是我們做父母長輩的能夠左右的了。要是爸爸當年能左右的了你，今天還有我們這一大家子嗎？兒孫自有兒孫福，順其自然就好。”
“可那個姑娘真的很好嘛。我把念卿當自己的兒子，看到那麽好的姑娘，我當然想著趕緊弄來給咱們念卿嘛。萬一讓別人搶走了，將來我非懊惱死掉不可。”
她低聲的嘟囔著，卻也說不出多少反駁的話。因為丈夫的話當然是有道理的，她作為這個道理的忠實實踐者，自然身有體會。但是，也許是自己做了父母的緣故，見到兒女大了，也會不由自主的開始催促兒女的婚事。尤其是見到身邊有與自己兒女適齡的婚配對象，她都會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媽，那是哥的婚事，找對象也不是上超市買菜要用搶的好不好！真是喜歡的哥的人，才不會輕易被別人搶走呢！是不是，姐！”
思安大聲的對思平叫著，很是義正言辭卻得不到姐姐的半點支持。思平橫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沈默著吃著盤子裏的聖誕大餐。思安見姐姐沈默以對，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幾圈，然後對著念卿道：
“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念卿的眼睛下意識的往思平的臉上瞟去，見到她低垂著頭，一口一口的吃著菜，仿佛絲毫不介意，或者說絲毫沒關心過他的感情歸屬，心上如同被重錘猛擊，痛得他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勉強朝思安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思安的眼睛來回的在念卿與思平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了看起來很不好受的念卿身上。他看著念卿，想了一會兒，似是在計算著什麽。這時，韓婉婷剛想要開口說話，思安眼疾腦快，連忙插了進去，大叫著道：
“媽，你想抱孫子也不用逼著我哥吧！再說了，你這媒婆當得實在不專業，真要拉紅線的話，也應該先考慮我姐！哥他現在才30歲，年輕有為，人長得又是一表人才，絕對的黃金單身漢，追求他的女人多了去了。我看我哥就算是40歲的時候結婚，照樣有大把大把的美女前赴後繼，根本不用你操心嘛。
倒是我姐，你看她，都這把年紀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也不知道在等什麽，難道是在等天上掉下一個男人來？孝章姐姐23歲的時候就嫁人了，我姐明年也要23歲了吧，卻連個嫁人的對象都不知道在哪裏呢！媽呀，你要操心的話，還是先關心關心我姐才對吧！”
他這席話，絕對是在老虎頭上撲蒼蠅，實實在在的觸到了思平的痛處。只聽“哐啷”一聲，她扔下了手裏的刀叉，看著思安冷冷的道：
“狄思安！你不說話能死是不是？”
思安也是個不怕死的家夥，見到姐姐動怒，反而很是高興，也放下了手裏的刀叉，雙手抱胸，擡著下巴回答道：
“不會死，但是會瘋！姐，你懂不懂人權？我有自由發表我想法的權利，你無權限制我的言論自由！”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無權對我的人生發表任何意見！”
“我是無權幹涉你的人生，可是，這麽多年了，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樣自苦。你這麽做，心裏好受嗎？”
“好受不好受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思平漠然的扭過頭去，起身要走，顯然不願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思安見姐姐要走，蹭的一聲站起身，大聲的在她身後說道：
“如果你不是我姐姐，你以為我會在乎你好受不好受嗎？”
他的話，讓思平停下了腳步，慢慢的回過身，望著自己的弟弟，眼神很覆雜。她的臉上不再有先前的冰冷，而是多了一抹動容，輕聲的說道：
“快吃飯吧，剛才還嚷著餓死了的家夥。我吃飽了，先上去了。晚安。”
見她又要離開，思安想了想，用力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叫道：
“姐，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如果你喜歡他，就該讓他知道。就算他對你沒有感覺，這個‘死刑’也算判的明白。你總這麽一個人悶著，難道他就會明白嗎？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然後你一個人傷心的孤獨終老嗎？你看得下去，可我不行！”
“思安！”
“姐！早知道會讓你這麽難過，性格大變，我應該早一點說出來的。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總愛和我玩鬧，總愛和我開玩笑的姐姐！我想以前的姐姐回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姐！既然回來了，索性就趁這個機會說清楚，將來男婚女嫁也算各不相幹，何必死抱著那棵又笨又呆的大樹不放？”
“你，你放開我！我不要，死也不要！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停！停！停！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姐弟兩人的拉拉扯扯的拉鋸戰被一頭霧水的韓婉婷斷然叫停。她完全迷茫的看著一雙兒女，只見兒子臉上一反先前玩鬧的神態，緊緊地拉著姐姐的手，難得露出懊惱氣憤的神情，而女兒則眼中含淚，表情緊張，使勁的想要掙脫弟弟的手。她被孩子們的言行給弄糊塗了，於是連忙上前拉開了他們，皺著眉頭說道：
“你們姐弟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怎麽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思安，你讓你姐姐說什麽？你知道你姐姐為什麽這些年性情大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兩個快點給我說清楚！”
“媽，沒什麽。你別聽思安胡說。我，我有點累，我先上去了。”
思平說著就要走，被眼疾手快的思安一把拖住。然後他拉著姐姐的手，使勁的將她拖到似懂非懂的念卿面前，不顧姐姐的拼命掙紮，對著念卿大聲的說道：
“哥，對不起。有件事情瞞了你很久，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告訴你。它可能會讓你感到困擾，可我不能再看著我姐就這麽在痛苦中生活。哥，我姐她……姐，你別攔我，你讓我說……哥，我姐她一直喜歡你，一直一直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了！”
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只有眾人的呼吸聲在房間裏此起彼伏。韓婉婷錯愕不已的張大了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轉頭去看丈夫，卻意外的看到丈夫平靜無波的面容，那神情上分明是有著對這一切早已洞悉掌握的篤定與泰然。
還沒等韓婉婷回過神來，就聽女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身朝著樓上飛奔而去。念卿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傻傻的站在桌邊毫無反應。思安見狀，急得朝他大叫道：
“哥！你怎麽還站在這兒啊！還不去追？！”
仿佛是一個餓了很久的乞丐突然得到了一桌滿漢全席，念卿的腦子轉了又轉，一再的回想著剛才自己的耳朵到底有沒有聽錯，不論他想多少遍，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愛了很久的女孩居然也一直愛著他，一直愛著他啊！這個事實讓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巨大的喜悅如同突如其來的浪頭猛地朝他打去，打得他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思安見這個未來可能要成為他姐夫的男人還站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傻楞楞的不動，心急如焚的沖到他面前，急切的解釋道：
“姐姐剛上高一那年，有一回我和她一起偷偷跑到大學去看你，想給你一個意外驚喜。我們去的時候，就看見你在和一個女同學說話，我們就躲起來想等你們說完話了再現身。沒想到，這個時候，我們聽見了你對那個女孩說什麽你不會喜歡瘋瘋癲癲的女孩，你喜歡文靜、大方、優雅的女生。然後，我們都還看見了你和那個女孩接吻……
那天，姐姐死活要我發誓，絕對不許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否則這輩子都不會認我做弟弟。我發誓了，因為我不想讓姐姐傷心，也因為我不想失去姐姐。可是，我沒想到，從那以後，姐姐的性情大變。她變得不再愛說笑，不再和我打鬧，變得舉手投足之間都像個優雅的淑女，變得連最起碼的喜怒哀樂都像繃上了一層面紗，看起來那麽的不真實。
媽老覺得奇怪，不知道姐姐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外人也都誇姐姐優雅大方，十足十的是個淑女。可是只有我知道，她那是在刻意的改變自己，她想讓自己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女孩。
知道為什麽每次你回家，姐姐都對你很冷淡嗎？不是因為姐姐不喜歡你了，而是因為太喜歡，喜歡的在你面前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心裏很高興能見到你，可是她又不敢太放肆，生怕自己的瘋瘋癲癲讓你討厭，所以她只能忍著，憋著，裝出一副淡淡的模樣，以最優雅大方的姿態展現給你。
可是，這些年，你卻總是很少回家。每次聽說你都不會來，她都會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掉眼淚。有時候我看她那個樣子，會忍不住想要告訴你，可是都是姐姐攔著我，說，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如果告訴了你，會讓你有負擔。她不願那麽做，寧願自己一個人悶著，苦著，然後把自己憋成了這副樣子。別人看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可我看她，簡直就是封閉自己的苦行僧。
哥，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姐，如果你不喜歡，如果你心裏已經有其他人了，那麽，我請求你，當面和她說清楚，給她一條活路，讓她徹底的放下你，去尋找自己的新的人生。如果你也喜歡她，那請你一定好好的待她，尤其要向她解釋，為什麽你會和另外一個女人接吻。只要姐姐接受了你的解釋，我也會接受你的，絕對不會向你討還害姐姐傷心了那麽多年的債！”
思安說話的時候，很認真，很嚴肅，沒有半點平時不正經的樣子，而是像個慈愛的兄長在維護自己心愛的小妹。念卿聽完了他的話，心中湧動著的已不僅僅是後悔與愧疚，還有滿滿的感動與憐惜。他用力的握住了思安的手，動容的低聲道：
“謝謝你，思安。謝謝你今天把你藏了這麽久的秘密告訴我。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輩子，我不會再讓她為我落一滴眼淚。若是我做不到，你可以狠狠地揍我，我絕不還手。”
“但願這輩子我都沒這個機會。”
“謝謝！”
念卿說完這句話，立刻飛身朝著樓上思平的房間跑去。這時，他聽見了身後傳來了思安意味深長的話語：
“祝你好運，姐夫！”
他頓了頓，回頭望向思安，朝他露出一個感謝的笑意，隨後頭也不回的跑上了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思安這才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重新回到了餐桌邊，抓起一個雞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還搖著頭嘀咕著：
“哎呦我的媽呀，頭一回要說那麽多肉麻的話，可累死我了。”
“幹得不錯。”
“那當然。你答應我的哦，一部別克車，不能食言啊！”
“早就準備好了，車子已經停在車庫裏了。給！”
一道銀光從狄爾森的手中拋出，穩穩的落在了思安的手中。那是一把鑰匙，別克轎車的鑰匙。思安拿著手裏的鑰匙，朝父親晃了晃，笑著道了謝，大口的朝自己嘴裏胡亂塞了幾口菜，便忙不疊的離席要去和自己的新車打招呼。很快，思安年輕跳躍著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後，餐廳裏就只剩下了神色各異的狄氏夫婦二人。
韓婉婷震驚無比的聽完整個故事，她學新聞出身，綜合了所聽到的這些片段與每個人的表情與反應，她已經完全整理出了一個脈絡清晰的愛情故事的經過。其實女兒瞞著她愛上了念卿並沒有讓她感到氣憤，讓她感到極為沮喪與氣憤的是，整個家裏，似乎除了念卿之外，她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人，而且最後還是丈夫與兒子的聯手合作，才讓這個被隱瞞了很多年的秘密真相大白。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徹底的想明白了這些年一直掛在丈夫嘴邊那高深莫測的笑意意味著什麽，也弄懂了他老是說一半藏一半的事情是什麽。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說！想到這些，韓婉婷忍不住恨恨的朝丈夫的胸前用力的捶了幾下，越想越覺得不解氣，於是又狠狠地在他腰眼裏掐了幾把，忿然道：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害我像個傻瓜一樣還為念卿拉紅線做大媒！”
狄爾森被她掐得呲牙咧嘴，連忙抓住了她的手，固定在自己的手中，低叫道：
“哎，哎，哎，輕點輕點！我早跟你說過兒女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誰叫你不聽。”
“我怎麽會知道平兒喜歡他！你又沒跟我說過，問你你又不答，老是高深莫測的對我笑，讓我猜。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那麽多？！”
“你是‘新聞女神’啊！向來有敏銳的新聞觸感和對身邊事細致入微的觀察力，難道你都沒看出來平兒和念卿之間微妙的感情互動嗎？”
“我哪裏會想到他們，他們真的會喜歡對方嘛！我以為，我一直以為……”
“你以為什麽？以為念卿會是第二個穆然嗎？不錯，念卿的確像極了穆然，可我們的女兒卻一點也不像你。因為，從她睜開眼睛開始，身邊就有念卿的存在。更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狄爾森。”
他低聲笑著，將妻子輕輕的攬進懷抱。一想到過去年輕時的時光，他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的變得溫柔。韓婉婷擡頭看他，看見了他那雙藍眼睛裏流動著的笑意與溫情，想起當年的往事，心頭便似被萬丈陽光灑滿。她有些嬌羞的輕啐了他一聲，笑罵道：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別東拉西扯的，你和思安瞞著我的事，我還要找你們算賬呢！”
“算什麽帳呀！我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這兩個孩子！”
“什麽意思？”
“這是我給念卿的小小考驗，也是給我們平兒一個充分自由的空間。”
“怎麽，你是怕他們也會像我和穆然那樣嗎？”
“我當然要考慮這一點，我可不想當年的錯誤再一次發生在我們的女兒身上。那不僅僅是對念卿不公平，也是對我們女兒的一次情感傷害。念卿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會提出要遠離思平，讓思平在沒有他的環境下成長，讓她能夠接觸到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只有接觸多了，才會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男人。如果等她長大之後還是覺得他最好，那時他才會回到她的身邊，永遠的陪著她，愛護她。”
這時，韓婉婷總算弄明白了為什麽當初念卿會堅決的提出要轉學，要離開他們那麽遠，到加州去上學。原來，是為了思平。結合前後的因果關系，她恍然大悟的說道：
“所以那個時候你也沒有反對，而是支持他的決定。”
“當然。因為念卿和我很深入的談過，我很早就知道他的想法。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深刻的考慮過。但是，最後我還是決定同意他的請求。因為，我也想看看，他對平兒的感情到底深到什麽程度，到底他會如何去守住這段可能看不到未來的感情。不過，我也帶著幾分私心，希望平兒也能借這段分開的時間，多看看身邊的人。也許她會看到比念卿更適合她，她也更喜歡的男人。
我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平兒會誤會念卿，為了他還性情大變。原來還想再等些日子，現在看她老這麽憋著，怕她憋壞了，所以才決定讓思安趕快把事情挑明，早點促成他們的好事。反正平兒也畢業了，這個時候結婚也不算太早。”
“就你鬼心眼多！你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她從小就是實心眼，別看她小時候瘋瘋癲癲的愛胡鬧，可要是喜歡什麽就喜歡什麽，從來不會三心二意。”
“我當然知道她是這個脾氣，可我還是要看看，她對念卿到底是真的愛，還是只是單純的依賴。另外，考驗一下念卿對她的情意是不是足夠堅定。一個那麽年輕有為的男人，只身在外，外面的世界那麽大，誘惑那麽多，能不能對一個女人做到忠貞不二，心智堅決，這可是不好說的。”
“念卿也是你從小看到大的，怎麽就這麽不放心呢？”
“我當然不放心，因為他是男人，平兒是我女兒。”
“都怪你！非要搞出這些花頭出來，你看，好好的把我們平兒弄得這麽辛苦，平白的讓這對老早就可以定情的小兒女誤會重重，差點要分開！還算好，最後沒弄巧成拙，也算是皆大歡喜，不然你到哪裏去賠一個這麽好的女婿給我？別說平兒不答應，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他哈哈的仰頭大笑，然後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輕的與她的碰了碰，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道：
“不管怎麽說，這樁公案到今天，雖有阻礙，但也算是圓滿收官，我也好功成身退了。兒女們的幸福，也就是我們做父母的幸福了。我親愛的太太，你說是不是啊？”
她笑著回頭朝樓上看了看，然後轉頭回來作勢瞪了一眼丈夫，拿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酒，嗔道：
“哼！看在你為孩子們這麽用心良苦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多謝太太的深明大義，鄙人感激涕零。”
他誇張的做著鬼臉，惹得她輕笑不已。他看著她已然帶著歲月印跡的笑容，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她年輕時那張純凈無暇的面孔，心下無限的感慨，於是收了玩笑之心，端起了酒杯，認真的對她說道：
“婉婷，謝謝你，這麽多年來，一直陪在我的身邊，為我生兒育女。我敬你，祝你聖誕節快樂！”
她看著他那雙永遠讓她心動的藍眼睛，溫婉的笑了，傾身湊到他的身前，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吻，然後無比溫柔的輕聲回答道：
“我也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讓我能有今天這樣快樂的生活。敬你，聖誕節快樂！”
柔和的燭光在微微的空氣流動中輕輕搖曳著，讓投射在墻壁上那對親吻在一起的人影看起來忽明忽暗。純白的聖誕夜，粉紅的男女情。在樓上樓下的溫情中，在零點敲響的鐘聲裏，迎來了令人難忘的1968年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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